学生董仲舒,见过小师娘……
听到这句话,刘满刚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水,直接喷了出来,打湿了书桌上的几本精美‘线装书’。
学生,董仲舒。
见过小师娘。
这个董仲舒啊,还真如杨川小郎君所说,根本就没羞没臊,只要能达到目的,人家的面皮根本就不值钱……好吧!
而且,这老贼到底是汉帝国最大的读书人,对人心和人性的洞察,简直出神入化,一开口,便是刘满最喜欢听的‘小师娘’三个字。
这一幕,就连在后堂的院子里写作业的织娘、娜仁托娅,也差点笑喷了。
“董仲舒,你这老不羞的,咋还成学生了?”刘满笑眯眯的问道,脸上神情就十分舒坦。
看样子,一句小师娘,还真的起了奇效。
董仲舒捻须笑道:“三人行,必有我师焉,三个小师娘学识渊博,各有精擅之处,即便如我董仲舒博览群书,不懂的事情却是越来越多;唉,圣人的话语,文辞质朴,其中却自有精微之处呢。
小师娘,麻烦禀告长宁侯一声,就说董仲舒提一壶长安城最好的绿蚁酒,十条家中老妻自己晾晒的腊肉,还有三十斤麦子,眼巴巴的赶来拜师了。”
刘满瞅一眼董仲舒手中的‘束脩’,噗嗤一笑,道:“杨川小郎君不过就是一个厨子,农夫罢了,董公何至于提着束脩前来;
此事若是传扬出去,徒让天下人耻笑罢了。
董公,杨川小郎君为了朔方郡屯田春耕之事,都累出毛病了,他说过了,最近一段时间,任何人都不见。”
董仲舒呵呵一笑,跪坐到小桌前,拿起那几本被刘满一口茶水喷湿的线装书,用袖子将上面的水渍擦拭干净,叹道:“多好的书啊,看看这装帧,这纸张,还有这里面深含的那一片为国为民的心意,就让董仲舒觉得,这几十年的岁月啊,白活了。”
刘满嫣然一笑,道:“董公,你这一张嘴啊,抵得上百万雄兵了。”
“不过,我家小郎君说过的话,从来都是作数的,他说最近谁都不见,自然就不见,董公就别在这里苦苦纠缠了。”
董仲舒笑道:“这哪里是纠缠,分明就是向长宁侯表达心意,为之前的一些事情,负荆请罪呢。”
老贼软硬不吃,反正就是死缠烂打,刘满虽然刁蛮,却也被治得没脾气,只好向织娘求救:“织娘姐姐,小郎君该吃茶了,姐姐过来守一会儿大门,我去给小郎君沏茶。”
织娘缓步走过来,款款落座,清清淡淡的说道:“董公,要论及不要面皮,董公比之杨川,也就半斤半两,故而,你这般死缠烂打根本就没效果;
织娘有一句话,不知当讲不当讲?”
董仲舒拱手笑道:“小师娘请讲。”
织娘半眯着眼,认真打量着董仲舒,道:“杨川之所以不想见你,无非是心中有怨气,当初苦苦哀求你们这些读书人派一些门人弟子,帮他在朔方郡兴办学堂,劝农课桑,只可惜,你们这些人啊,书读的多,眼窝子却实在太浅,竟然没有任何一人前来帮忙;
故而,织娘建议,董公不妨重新思量一下,看看如何补救,这才是正理……”
董仲舒眼前一亮,呵呵笑道:“哎呀,是老夫操之过急,乱了方寸,老夫知道该如何去做了。”
言毕,这老贼起身,对着织娘躬身施礼:“谢过小师娘指点迷津。”
织娘侧身避让,却也不敢受董仲舒的这一礼,甚为不悦的说道:“董公,你也算是我大汉朝学识最为渊博的大读书人,怎的张口闭口的,都是这阿谀谄媚之言,织娘虽说乃一妇道人家,却也明白威武不能屈、富贵不能淫的道理。”
董仲舒被一顿抢白,老脸微微一红,喟然叹道:“有所求,自然便有所收敛,织娘,老夫受教了。
唉,郅都生了一个好女儿。
长宁侯寻了一个好妇人,这天下,多了一名端端正正的女先生,董仲舒先去忙了。”
董仲舒将一壶酒、十条腊肉和一小袋麦子放在地上,拱拱手,转身便走,竟是一点都不含糊。
好不容易打发掉董仲舒,刘满探头探脑的出来张望几眼,甚为佩服的瞅着织娘笑道:“哎呀,还是织娘姐姐有办法,董仲舒那老不羞的太难缠了。”
织娘笑了笑,却什么都没说,只是拿起一本书慢慢读了起来……
……
三五日后,长安城和汉帝国一些豪门世族的读书人们,终于纷纷赶来。
自然而然,他们都被挡在了门外。
有刘满、织娘两名小妇人看门,那些读书人根本就没办法,刘满仗着‘大汉公主’的身份,刁蛮的不是一般;而实际上,最为难缠的,却还是织娘。
这小妇人不卑不亢,不咸不淡,无论对谁,她都能做到清清淡淡,偏生在礼仪上没有任何瑕疵,说几句话,自然也是端端正正,让那些个读书人都觉得继续纠缠下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。
于是,那一两百名读书人陆续回到驿馆,商议对策。
在他们很多人看来,杨川在位新晋的关内侯,其实也就那么回事,要不是攀附平阳公主、长平侯卫青,与曹襄、霍去病结交,哪里轮得上他耀武扬威?
所以,这帮读书人的神情、言辞和态度,多多少少的,都颇有些傲娇之气,对驿馆的置夫、厨娘和仆役,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脸色。
甚至,一名姓孔的大读书人,竟然还叱骂了驿馆的置夫,以发泄胸中的那一团邪火。
听了那些读书人的事情,杨川只是笑笑而已,都懒得去理会。
朔方郡的屯田进入关键期,大面积的春播开始了,哪里还有闲心理会一帮读书人的烂事?
“新开垦的那些滩涂地,反碱严重,那就全部种上高粱,等到高粱穗子成熟收割后,将秸秆就地焚烧成草木灰,不仅能除碱,还能迅速改善土地的品质。”
“对那些湖泊、海子和洪水后形成的涝坝,绝对不准胡乱开发,而且,还要想办法保证那些湖泊海子的水位不能下降,具体是要挖掘上游的引水渠,还是什么办法,本侯不管,反正就是必须要保证原有水系不能因为屯田而被破坏。”
“沿河一带的水浇地,其实还可以想办法试种几百亩江南水稻,产量高不高,能不能种植,至少得种过之后才能知道吧?”
“粮食以麦子、高粱、青稞、大豆为主,还要种植足够的油料,像什么油菜、胡麻,都要大面积种植。”
“沙壤地,只要条件允许,全部种上哈密瓜、野西瓜和棉花……”
太守府后堂,杨川召集治下属官和负责屯田的曹襄等人,一条一条的讲说清楚,并让张汤、司马迁当场形成文书,火速传递下去,一点时间都不敢耽误。
一年之计在于春。
开垦荒地一百二十万亩,差不多都有点‘沃野千里’的架势,耗费钱粮无算,人力、物力更是不计其数,杨川就算是心再大,也根本就不敢懈怠。
所以,他表面上无所事事,成为朔方郡唯一的闲人,实际上,每天处理的紧急文书都在四五十件以上,每一条,都不曾马虎。
“还有,根据羽林军传来的消息,有七八股匈奴人的小股骑兵,在阴山一带活动频繁,你们还要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