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当年,他还是很喜欢郓、兖、徐三镇没法彻底团结在一起的,可现在恨不得郓、兖、青三镇是一家,集结十余万衙军,与夏贼死战。“不谈这个了。”朱全忠说道:“中牟之事,你怎么看?”
“大王,夏贼定然增兵了,此无疑也。”敬翔断然说道:“先派骑军横插至醋沟,当道立寨,此为何耶?挡我援军耳。”
意思很明了,醋沟大营的夏军是阻击部队,阻挡八角镇的梁军往中牟方向开进。那么问题来了,中牟那边发生了什么?
这个问题其实也很好想明白。
夏贼其实已经“示范”过不止一次了。在白司马坂筑城,阻挡洛阳援军北上,好尽力围攻河阳南城的霍存父子。在罂子谷设寨驻军,阻挡玄门关方向的梁军开往洛阳,好全力围攻洛口、巩县的守军。
细想起来,夏贼玩到今天的战术就一个:快速机动,以多打少,以强击弱。
这是邵树德的风格。他从来不利用什么人心、欺骗之类的“软”计谋,而是充分调动各种资源,打“硬”仗,直来直去,但却符合兵法正道。
中牟那个地方,很可能正在进行一场包围战,这是大家一致的判断。
“长直军善战,短时间内必无事。”朱全忠沉吟了一会,道:“而今须得尽快打通道路,如果有机会,便兵发中牟城下。届时吾儿率长直精兵中心开花,我自督大军猛攻,或可令邵贼吃个大亏,歼灭他数万兵马。但——唉,也只是解一时困厄。”
敬翔默然。
歼灭几万夏军都扭转不了颓势,只是稍稍改善下恶劣的局势,得到更多的喘息之机。这仗打得,可真是一言难尽。
其实,他还有一句话不忍说出来,长直军很可能坚持不了太长时间。
这些年的失败打击太大了,让大王失去了敏锐的判断力。如今的长直军,与十年前是一回事吗?甚至别说十年前了,五年前的长直军都能轻松击败今日的自己。真的不宜过高估计他们的战斗力,否则要吃大亏的。
想了想后,敬翔还是决定说出来:“大王,若夏贼有三四万精兵,辅以大量土团,轮番攻打的话,长直军恐难以支撑。而今天已放晴,再过两三日,贼人骑兵又可四处出击,形势更不容乐观。醋沟,须得尽快拿下。”
“大王,长直军丢不得。仆亦请许下重赏,尽快打通道路。”李振也上前说道。
朱全忠点了点头,道:“走,看看我的儿郎们。”
说罢,当先出了大帐。
大营内的军士们正在吃饭。没有肉了,只有粟米饭和酱菜,这是土团兵训练时的饭食标准。
营中的气氛不是很好。看到朱全忠亲自巡营,军官们连声呵斥,才让那些武夫大爷们放下饭碗,起身行礼。
朱全忠不以为意。当初他刚到汴州时,情况还要更加不堪。只有五百元从老人,汴宋旧军桀骜无比,前后花了很长时间,才慢慢收拢军心,整顿了过来。
雄威、飞胜二军将士们心里有怨气,这他知道。但他也改变不了什么,只能靠厚赏来收拢军心了。为此,府库里多年的积存已经散掉了大半。妻子张惠甚至带头将珠宝首饰都拿了出来,充作军赏——出征之前,朱全忠已经发现妻子头上最后一个步摇也不见了。
军赏、军馈、军用,都越来越不足。这是系统性的死结,与地盘日渐丢失有关,很难解决。
不知道罗弘信能不能再支援一笔钱帛,无需多,有个二三十万匹绢足矣,可以帮他解决太多问题了。
朱全忠心事重重,脑海之中转个不停。
直到这时,即便唉声叹气,即便灰心失望,他依然没有放弃,仍然在苦心冥想翻盘之策。或许,这份恒心毅力,以及百折不挠的性子,是他得以成功的重要因素吧。
哪怕只剩下他一个人,已经是孤家寡人,他也不打算放弃。只要活着,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。
九月二十三日,站稳脚跟、扎稳营盘的梁军发起了进攻。
数千汴州土团乡夫当先上阵,朝侍卫亲军戍守的醋沟大营发起了猛攻。
副万户孟知祥镇定自若,亲自指挥战斗,与梁军展开血腥的攻防战。
而连续晴了两三日后,路况也大为好转,骑兵重新开始活跃了起来。侍卫亲军和铁骑军右厢数千骑散得到处都是,拉网捕杀梁军斥候、游骑。
在这样一种情况下,天雄军左厢悄然抵达了醋沟以西五里,一步步逼近了战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