令狐蓁蓁没有拿,只眼怔怔看着他。
二脉主蹙起眉,好似有些无奈,凑过来卷着袖子替她擦眼角几粒小小的泪珠,柔声道:“在紫林镇是大伯不对,你能安然无恙,大伯真欢喜,以后和大伯好好的。”
不够熟悉的声音与触感,却是最熟悉的语气和力道。令狐蓁蓁不由想起曾经与他在荒山中度过的岁月。
大伯为了她学会烧饭煮汤,不管她是抓了鱼还是逮了野鸡,都乐呵呵地替她做一顿美食,糖水蛋只有他做的最好吃。也为了她学会替小姑娘绑头发,给她讲故事,讲浩瀚人世间各种各样不同的道理,还有不同的人。
后来他时常消失几个月,她便学会了算日子,每每算到他快要回来,便站在崖边放出飞刃,一次次回旋在山道上,期盼那段在霞光中归来的温暖。
那曾经是她唯一的温暖。
令狐蓁蓁握紧腰间直刀,含泪退了两步:“你之前对父亲也是这样吧?听话你就慈祥,不听话就把他折磨至死。”
二脉主一声喟叹:“你父亲我很喜欢,可惜他不是真正的思士,但他为了对抗我,能想出寻找思女孤莲托生的点子,对我来说真是意外之喜。他是我最喜欢的弟子,不过你不同,大伯把你当唯一的亲人。”
令狐蓁蓁垂头沉默半晌,轻道:“我原本该有亲人,只是都被你杀了。”
他们若在,一定会做更多好吃的,替她绑更好看的头发,讲更多的故事,还有无穷无尽的温暖。她永远也不会知道,“如果他们活着”会是什么样,永远不会知道。
“我不会再想念你了。”她定定看着二脉主,“也不会再叫你大伯。”
二脉主无奈地与她对望片刻:“蓁蓁还是会怪大伯。”
她没有说话,也没有避让视线,她现在已经能够坦然而无惧地面对他了。
二脉主缓缓移开目光,淡道:“大伯不怪你,我还需要蓁蓁帮一个重要的忙,也是帮你自己,所以别太顽皮,要好好听话。”
帮忙?令狐蓁蓁正要问,忽觉外间阴云般掠过什么巨物,呼啸的风把金色巨树的枝叶吹得激烈翻卷不休。她翻上断裂的墙壁,但见满目冰雪,今日天气晴朗,可以看清极远处连通各个脉山的长而纤细的桥。
这里是千重宫?
阴云般的巨物又一次掠过视界,正是那条通体腐烂的死龙,仙圣竟堂而皇之让它绕着千重宫盘旋。
二脉主注视心爱宝物般望着盘旋飞舞的庞然大物:“真是个好宝贝,可惜发现时已死了,任由尸身腐烂实在可惜,我便试着打神魂契,想不到竟能成,不愧是天地灵物,绝非寻常兽类能比。有它守着,是不是更像唐虞成为魔头把持千重宫?”
这句话不像是问她,二脉主微微偏过脑袋望向殿门处,果然,下一刻费隐与慈华君两人便领着一身雪白羽衣的秦晞来了。
他身上的血掌印多到触目惊心,不过神情和语气还是淡定的:“确实像,二脉主为我师兄姐们打下神魂契,正是为了这一刻?”
二脉主呵呵笑起来,目光灼灼望向他:“你可以说说自己的揣度,说对了,我给你褒奖。”
秦晞叹了口气:“试炼写得有板有眼,什么雪片柔丝,你们早知是条死龙,偏生又是师尊的字迹。我来猜猜,那天夜里在千重宫你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成功操控师尊,让其他人怀疑他居心叵测。所谓搜寻仙圣爪牙,抓的多半都是师尊的心腹。待我们一离脉,师尊就被关进了地下五层,所以什么信都递不进去。”
“二脉主不紧不慢陪我演了一出戏,终究还是叫你把一脉修士一网打尽。现在我猜他们应当在各个脉山寻脉主,控诉师尊就是仙圣,因弟子们发现师尊的真面目,便要被他借试炼杀人灭口。带领我们试炼的长老们是证人,这条龙便是证物。而大脉主死不悔改,将三个盘神丝有缘者囚禁在千重宫,还派龙把守——不得不说,真厉害。”
二脉主笑意更深:“你也是,真聪明。看来唐虞给你的真假仙圣考验,你还是成了。唐虞的继承人做着不祥,还是来做我的,我向来比唐大脉主大方。”
秦晞看了他一眼:“二脉主连我与师尊的口头约定都知道,但我不信你能一直操控大脉主。”
二脉主温言道:“你猜对了,该给你褒奖。你的神魂曾经一分为二,自然晓得那是什么感觉,唐虞身上有我一半神魂。”
他不等秦晞发问,便转身往殿外行去,悠然道:“不过他实在比我想得还要厉害,我们时间都不多。你陪蓁蓁吃点东西,叫她开心些,时辰一到,立即开始。”
开始什么?
秦晞盯着他的背影:“请二脉主明示,究竟要我们做何事?”
二脉主已飘然离殿,只留余音袅袅:“因缘怎么才叫算干净,你们很快就知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