郁暖烟心中摹地一酸。是啊,现在他尚有儿女绕膝,可是几年之后呢?两个哥哥会立业成家,而她也是注定会离开这个地方的。那个时候就剩下他孑然一人,何其孤凉。
虽然与这个“爹”的相处只有三月余,但对他的清矍风骨,她却是真心敬服。
细风,花影,斜阳。此情已自成追忆,十一年前梦一场。
人的一生到底有多长,六十年,八十年?
这剩下的数十岁月,他要选择一个人度过么?
伊人已逝,他又何必自苦。
郁暖烟放下银箸,心有踌躇,却仍忍不住问出,“爹爹可想过要续弦?”
郁青山听到此话明显一愣,略带讶异地看向女儿,却见郁暖烟眼中一片明澈湛然。他明白女儿的心思,连他最小的女儿都在怕他会寂寞么。
“茕茕白兔,东走西顾,衣不如新,人不如故。”郁青山望着如血的残阳,声音低沉,略带喑哑。眼中却是从未见过的璀璨流光。
衣不如新,人不如故。郁暖烟细细咀嚼着这两句话,忽然懂了。没想到一个人的感情竟可以深重如斯。
纵使来生不见,也可以等待千千万万年,着数十载光阴又算的了什么。
郁暖烟心中酸楚,戚然神伤。
“你还记得你娘亲留给你的玉佩么?”郁青山忽然牵起郁暖烟的小手,眼中满是慈爱。
“记得。”郁暖烟忙从怀中拿出玉佩,递给了郁青山。
郁青山拿着玉佩细细摩挲,眼神缱绻温柔,若绕指春水,仿佛是初次心动的少年。“这是顾家的传家之物。本想不告诉你,可是既然你仍是走上了这条路···也许,是天意吧。”
郁青山一咏三叹,郁暖烟听得云里雾里,这玉佩中,难道还有什么秘密?正胡思乱想间已被领出了月明阁。
夙华苑中绣球花开得热闹,彩蝶穿花而过,绿水碧波,翠意无边,绿柳轻荡,点出一环环水纹。穿过夙华苑便听得竹鸣松涛,竟是来到了顾灵素的故居。
郁暖烟随着郁青山进了内堂,画影中紫衫如梦,郁青山顿了一下脚步,有些微微失神,却只是那么一瞬,随之又恢复了清明。
此时夕阳已全部隐去了,只留下一片暗紫的天幕,廊角的八角琉璃灯被一盏盏点亮。灯影幢幢,显得似真似幻。青色的窗纱被晚风撩起,郁青山走到角落中,那里放了一只巨大的紫檀木箱。
上好的檀木,刻着月山梅枝,隔着光阴,发出淡而幽长的香。黄铜的锁环雕了朵五瓣梅花,扣了鸳鸯交颈缠心锁,锁头是紫金做的,外形是两只交颈鸳鸯,中间有一扇紫金合页。郁青山拿出那枚玉佩,对着光,玉色晶莹通透,郁暖烟实在想不出这其中有什么玄机。
却见郁青山拿起绞丝金链的一端,在链子的接口处不知怎么一弄,竟剥出一枚细小的针。拿着小针翻到了玉的背面,不知写了些什么,拇指对到了凸出玉面的灵芝草上一按,暖玉上的灵芝竟瞬间泛出了淡紫色的光。随之跳起,看着上面的纹理竟是一把钥匙。
郁青山用它打开了那把缠心锁,拉开檀木箱子,从里面拿出一个四方的锦盒。
郁暖烟在一旁看呆了,没想到每日佩戴的玉佩竟是一把钥匙。郁青山把锦盒端到了她身前,“这便是你娘留给你的东西。”
郁暖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,傻傻的接过。却马上后了悔,这锦盒中的东西必是极为珍贵,可是她只是个鸠占鹊巢的灵魂,这么霸占这未免有些太不厚道。可是她又压不下那股子好奇,想看个究竟。
郁青山打开锦盒,里面竟是一套针具,看不出是什么金属材质,放在手上竟有温然暖意。形制和以前看过九针的复原模型差不多,可又多出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东西。针具的下面压了一本厚厚的书卷,天青色菱纹锦的封面上写了“顾氏遗针秘本”六个大字。
郁暖烟轻轻翻开扉页,里面尽是经络图解和针刺要诀。其中的经络循行和各个腧穴的位置和她看过的人体穴位图大致相同,只是其中的一些名字略有区别。
郁暖烟学的是中医系,虽然对针灸并不陌生,却不像针推专业的学生们那样从大一就开始认穴针刺。可以说,针灸方面郁暖烟整个就是一个小白废柴。
正望着书页心驰间,却听一旁的郁青山轻轻叹道,“这本书灵素早就想传给你了。静儿和庭儿均为男子,自是以仕途为重。而你那时年纪还小,本想等到你懂事了再慢慢教你。没想到你大了···她,却没法亲自教你了。”声音顿了一顿,似是无法支撑,双手扶住桌子边缘,深吸了一口气,“灵素去后,我们便不愿再让你学医,没想到,也许这就是天意吧。”
郁暖烟终于明白了傍晚时郁青山那句话的含义。原来是这个样子,是啊,天意,也许就是那股神秘的力量把她带到这个地方来,让她承受那个叫郁暖烟的人的一切喜悲流年。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