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增大吼一声:“不!”
然后,他立刻扑了上来。
我当时呛得满鼻子、满眼睛的水,心里郁闷极了,“老子好心帮你抢救落水的货物,你反倒偷袭我,早知道这样就把你这堆破箱子一把火烧了,省得事多。”
我一口凉水呛住了嗓子,差点当场溺毙。本以为丹增要落井下石当场办了我,不料,他竟好似没看见我一样,只一个劲地去捞那些碎木头。
我从水里爬出来,浑身湿了个透,火把早就熄灭了,岸上的人已经平息了马匹的骚乱,纷纷往我们这边跑来。
我咳了很久才将嗓子眼儿的河水吐了出来,也不知道那箱东西是不是有毒。我见丹增蹲在水中央,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,全无方才的杀气,就走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。
“老年痴呆又犯病了啊?你到底想干吗?”
丹增缓缓地回过头来,脸上的皮肤不知为何像癞蛤蟆一样鼓了起来。他双手垂在水中,握着一样东西,我凑近一看,差点叫出声来。
那是一只腐烂的断臂。
丹增直勾勾地盯着我,蹲在水中一动不动,他脸上的皮肤如同浸泡多时的尸体,又肿又烂。我上前一步要拉他,他却像发了疯一样的往后退去,嘴里不断地嘟囔:“我送,我送,我一定送......”
我怕他犯了失心疯,也顾不上那么多,连跨了两大步,将丹增牢牢地按住,朝岸上大叫:“丹增出事了,快来人帮忙。”
一直跟在丹增左右的那两个伙计原本在岸边观望,一听出事看,非但不上来帮忙,反而转身往林子里跑。次旺叔和洛桑二话不说朝我这边跑来,边跑边问怎么回事儿。
我看了看丹增,此刻既不喊也不闹,如同失去了心智一般,颓坐在水里。他手中握着的东西早就不见了,四下也没有灯,我怕他乱来,一直半扶半按着,也腾不出手去寻找落水的东西。
“丹增怎么烂了?”洛桑手中举着探照灯,他一看丹增的脸,连往后退了好几步,他结巴道,“不......不会是被人用了,药......”
他“药”字刚刚出口,次旺叔已经一掌呼在他脑门上:“别瞎说,先搀到岸上,让德阳拉姆瞧瞧。”
火光下,丹增的脸散发出青铜器一般的锈色,脸颊上肿了大片,个别地方破了洞,里头流出又稠又黏的腐汁。
我见洛桑并不愿意上来接人,就和次旺叔联手,一人一边,叉住了丹增的左右臂,将他拖上了河岸。
一出水就看见德阳拉姆挎着医药箱在岸边接应。她和强巴将丹增扶到铺设了防水布的临时“床位”上,任永海远远地跑来间我怎么回事儿。我指了一下丹增,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:“次旺运的货可能不干净。”
任永海没听明白我的意思,反问:“他走私?”
“具体的我也没看清,不过箱子里装的东西挺邪门。他那两个伙计呢,跑哪儿去了?”
“他们进林子了。”任永海指着我们身后密不透风的树林说,“我看他们满脸大汗,龇牙咧嘴的模样,还以为是拉肚子了呢!”
“这事没这么简单,我们得通知次旺叔,叫他留心。”
说完,我又回到岸边,次旺叔一听有人进了林子,神色大变。他大呼危险,两手一挥,洛桑和剩下两个养马人,立刻翻身上马,朝林子里追去。
我问他怎么回事儿。强巴黑着脸解释:“这片林子是黑云寨的外围要塞,一般人入夜之后是不准通行的。林子里到处都有暗哨,没接到寨里土司的通知,一旦发现有人......就直接射杀,喊都不用喊。”
“这还不是最糟的,”次旺叔凝神道,“我们刚才坏了渔灯,给寨子里带来了经济损失不谈,更破坏了我们马帮与黑云寨长久以来的友谊,那两个犊子要是再一闯,回头更不好解释,闹不好会......”
我没想到一入黑云寨地界就会平添如此多的忌讳,又想到那两个贸然闯进林子的伙计可能凶多吉少,当场急出了一脑门子冷汗。
强巴说:“要不我也追过去?”
“人越多越乱,洛桑他知道进退,要是追不上......那只能怪他们命短,我们断不能一错再错连夜闯寨。丫头,你瞧瞧丹增这是怎么弄的,其他人就在林子口扎营,一切等洛桑他们回来再说。”
德阳拉姆将丹增的衣领剥开,一股脓水夹杂着恶臭一下子涌了出来。原来他烂的不仅是脸,就连身上也开始发疮。
“你们都让开点,我要给他检查一下。”她一开口,围在丹增身边的人纷纷后退。
我问做身体检查,为什么不能有人在场。强巴快嘴答道:“才不是一般的体检呢,德阳拉姆要看看他身体里是不是有‘药’。”
我已经无数次听人提起过“药”,也知道这是当地居民对毒物的通称,只是不知道德阳拉姆要如何分辨丹增是否中了毒。
因为好奇,我特意选了一个比较刁钻的位置,透过人墙偷看德阳拉姆对丹增进行体检。德阳拉姆先是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掏出一枚五角绿叶,然后放在口中嚼碎了,最后将碎叶糊在丹增的人中位置。
我不知道她这样做的目的何在,只好耐心等待,看她下一步的动作。德阳拉姆一直盘腿守在丹增身边,一丝不苟地盯着他的脸,那神情好像一眨眼就有什么宝贝要飞了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