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学校大门前, 几个警察围着一个学生问话,引起了不少人驻足。
“怎么回事?警察又来了?咱们学校最近怎么这么不太平啊?”
“那个不是五班的转学生吗?听说这次小考成绩挺好的, 警察找他什么事?”
看着警察一左一右挟着付远泽往警车那边走,议论声更大了。
林芝怔在原地, 半响才挪动脚步跟了过去。
陆长风见她过来,抬手招了招。
走到陆长风身边,林芝看着付远泽踉跄背影,有种不现实的感觉,“他……你怎么跟警察一起……”
“王队说审强子的时候,挖了不少东西出来,你同学买凶伤人是其中一件, 今天过来就是带他去调查的。”陆长风解释。
“既然是这件事, 我就顺便把上回跟你一起听到说了一下,王队说有强子的口供还有目击证人,罪名应该脱不开了。”
“这也能定罪吗?”林芝不敢相信地看着陆长风。
“刚问了王队,故意伤害罪一般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, 他是未遂, 现在临近高考,说不定会拿到缓刑,不过进去蹲个一两年,也是没跑了。”
听了陆长风的话,林芝瞪大了眼。
原来未造成伤害事实也可以定罪?
要早知道,她还能让他在自己面前蹦?这么久?
没冲到办公室里拉这个人渣一起死,是林芝回到十七岁后最最后悔的一件事。
现在人在眼前, 再不出口恶气就没机会了!
“等等!”林芝大步冲过去。
王队脚步一停,另两个警察带着付远泽也站住了,都往回望来。
付远泽与林芝目光一触,立刻垂下,一副心虚不已的模样。
林芝走到他跟前,半句废话都不多说,抬手正反扇了他两个大耳光。
手心手背都疼得不行,林芝还觉不足,换了左手又来了几个。
她的动作又狠又快,电光火石之间,谁都没有反应过来,就连付远泽被打肿了两腮,也是一脸的怔愣。
“哎呀,小姑娘,现在是法制社会了,再生气也不好这样动手嘛。”王队最先反应过来,嘴上说着,两条腿却一动不动。
“就……就是!你凭什么打人啊!”付远泽想抬手捂脸,可是双臂被左右警察铁般箍住,动一动都难。
“想打就打了,你要怎么样?凭你做过的那些事,千刀万剐都不为过!”
想到被他榨干的父母,还有死在他手中那些未出生的孩子,林芝眼眶微红,喉间哽咽得呼吸都困难。
“警察同志,她……她是不是疯了!你们管管啊!”被林芝那双饱含恨意的眸子盯着,付远泽莫名心慌。
“你就是个人渣!”林芝咬紧牙关,抬脚猛踢付远泽胯.下,快准狠!
付远泽避之不及,被踹个正着,一张白净的面皮瞬间紫成茄子色,身子佝偻下去,颈间青筋直跳。
旁边两个警察赶紧将他提溜住,免得滑到地上去了,林芝再想动作,就被陆长风阻止了。
正想劝几句,陆长风却被林芝抓住胳膊往前拖,“来,你也打几下,出出气!”
陆长风:……
“相信我!打!”林芝冲陆长风狠狠点头。
“别别!”付远泽咽了口唾沫,惊慌摇头。
稍一犹豫,陆长风伸拳,帮着林芝在付远泽胸膛上锤了一下。
“用点劲!你信我!再不打,以后就没机会了!”林芝在一边焦急鼓劲。
付远泽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,抬腿就冲着林芝踢过来,“疯女人!你这个疯女人!”
他动作虽快,可有人比他更快,还没碰到林芝,小腿就被陆长风一个侧踢踹了下去。
这一脚可不轻,付远泽脑门上肉眼可见地迸出一层冷汗,连呼痛都呼不出来了。
喘了两口气,付远泽立刻就嚎上了,”警察!你们还管不管事了?有人打我,没看到吗?他们俩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打人,这都不管,还有没有天理了!”
平时在学校经营的翩翩才子形象瞬间崩塌,看着他气得乱跳脚的这副模样,林芝真觉得自己以前眼睛瞎了,怎么会看上这种人。
警察把骂骂咧咧的付远泽塞进警车里,有老师上前交涉问情况,街边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人全是瞧热闹的。
“走吧。”陆长风率先转身。
林芝恋恋不舍地跟着他走出人群,一路走到站台,上了公交车还在琢磨刚才出手力度跟角度是不是到位。
当时就该冲进办公室,照这样来上几套组合拳,就算去死,也要像今天这样先痛快一场才对!哎,悔不该呀!
看林芝时不时挥下拳头,又咂嘴又皱眉地,陆长风抬手瞧了瞧表,“只有一个半小时了。”
“啊?”林芝回过神,“没关系,照两小时给你算。今天你那一腿利索,太解气,我多付一小时给你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
林芝兴冲冲地还想跟讨论刚才的事,却突然发现自己上的是回家的那趟公交车。
“这是去哪儿啊?没坐错方向吧?”
“没错,去我家。”
“你家?”
下了车,林芝发现这条街离自己家居然只有两个站的距离。
这是老城区很典型的老街道,街两旁房屋破旧,最高也就是二层,有的还是木制的老式房子,楼上窗口几只竹杆伸出来,远远近近搭着衣服,暮色下像是飘着万国旗。
“你一直住这儿吗?”林芝好奇地问。
陆长风总泡在研究室,是个闷头敲代码的典型宅男形象。
可当公司重要场合需要发言时,他却不卑不亢,举手投足气质沉稳,加上言有物,总能引领众人思路,慑服全场。
公司不少女孩都暗地里猜测他一定出身良好,有极佳的教养。
林芝觉得陆长风曾经的落魄,大概也就是家道中落,因为他待人接物并没有社会底层人士的那种小家子气,想来曾经也过过富裕日子。
可现在看到这条老街,又觉得有点说不准了。
“嗯,我从小就住这儿。”陆长风的话,打破了林芝以为他是到搬迁此处的猜测。
这里的房子破的破旧的旧,不是原住民,也确实没人会在这里买房。
街上污水横流,有人提着水桶在外头池子里洗衣刷碗,见陆长风回来了,都亲热地打招呼。
“是,我要一碗。”陆长风站在一家被油烟熏黑了门脸的小店前,拿出张皱巴巴的五块钱钞票,换了一碗粉蒸肉。
很小的一个碗,老陶色,里面几块颤悠悠的粉蒸肉,喷香扑鼻。
林芝深吸了一口气,闻出肉下做底子的是红薯,那股甜滋滋的味,直往心里钻。
肚子“咕”地叫了一声,林芝这才记起来,她还没吃晚饭呢!
“老板,还有什么卖的?我要多买点。”林芝伸长脖子往里望。
“蒸酱鸡腿,粉蒸鱼块,剁椒金针菇,还有蒸肉丸。”
老板将腾着热气的蒸笼打开,一股夹杂着各种菜香的白雾扑面而来,林芝几乎都要醉了。
“这个这个!还有这个!都打包!对了,有饭吗?我看看你们打包盒。这么小啊?那……装十盒吧。”想到时间还挺紧张的,林芝把量压了压,混个半饱就算了,一会儿回去再吃。
陆长风站在一边,端着不到巴掌大的一个小陶碗,静静看林芝指挥老板大包小包地装。
“哎呀,拿不下。”林芝烦恼,“陆长风,要不在这儿吃完再去你家?”
“那你吃,我一会儿过来接你。”
陆长风转身就走,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林芝。
“行行行,我带着走。”
费劲地提着两个塑料袋跟着陆长风走了半条街,林芝有点生气陆长风没眼力劲,都不帮把手,托着手里那个小碗,那小心翼翼地劲,跟捧了金子似的。
左拐进了小巷,尽头一家独门独院,一个小二层楼,陆长风推开木制院门,林芝赶紧跟上。
“你先吃,吃完了先复习一下上次我讲过的题,一会儿随机抽三道考考你,如果过了,以后就直接讲新题不回顾了。”
林芝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客厅的八仙桌上,好奇地左右打量,“你一个人住啊?”
“和我爷爷一起。”
陆长风进了厨房,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个托盘,一碗热腾腾的粥和刚刚小碗蒸肉放在上头,转身又进了左边卧房。
林芝吃完了,陆长风还在里头没出来。
拿书瞧了两眼,林芝觉得没什么问题就放下了,转头打量起屋子来。
日光灯下墙面惨白,客厅空荡荡的,就一张八仙桌加几张椅子,油漆都斑驳了,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头。
门口旧鞋架上摆着一双拖鞋,一双球鞋。
球鞋和陆长风脚上穿的一个牌子,回力,同样裂了口,灯光下还能看到涂过胶水亮晶晶的痕迹。
“哐”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响,紧接着是椅子拉开的刮地声。
林芝扭头,“怎么了?”
“碗倒了……”陆长风的声音传来,“能进来帮把手吗?”
进了屋,林芝看到床上躺着个老人,瘦骨嶙峋地,冲着自己露出个笑。
“帮我把被单拉一下。”
林芝赶紧上前,这才看到陆长风一手拿着碗,一手帮老人扯着单薄被褥。
被褥上面泼了些稀粥,正顺着往胸口流,林芝赶紧帮着拉住。
孤零零一张木床,也没床头柜,陆长风走到窗边桌上放了碗,又拿了毛巾过来擦。
林芝就这样提着被褥,看他一点点细心地擦拭着老人的胸口。
“还好粥不烫。”老人笑着说,声音微弱。
“是我喂急了。”
“不怪你,你同学在外面等着呢,都是我不中用,自己不能吃。”
瞧见老人投来歉意目光,林芝赶紧摆手,“没关系,我不着急的。”
“搞学习好,学生就要多搞学习。我当兵那会儿,有人教识字,都不干,全跑了,到现在后悔呢。”
“以后多叫同学来家玩,家里怪冷清的。我抽屉里有炒米团,拿给同学吃啊!”
“不用不用。”老人每说一句话,都要喘上两口,林芝站在一边,有点不自在。
“拿呀,去拿呀。”
陆长风被连声催促着,只好起身去拿,回来时手里握着一个小团团,卖相算不上太好。
犹豫了一下,他递给林芝,“你……”
“我最喜欢吃炒米团了!香得很呢!小时候回老家玩,我总从奶奶坛子里掏这个偷着吃。”
林芝一把接过,吭哧吭哧吃得香甜。
老人看了,笑成一朵菊花,“喜欢吃就多吃点。”
林芝发现墙上挂着一些照片,拿着米团走过去瞧。
最大的那张有近一米长,是张近百人的军人合影,每个人的脸只有指甲盖大小。
旁边还挂着几个相框,都是单人军装照。
这些老照片一看就是陆长风爷爷在部队里照的,年轻时样貌堂堂,一脸严肃直视镜头,很有气势的样子。
“那是我三十岁时照的,当时腿脚可利索了,三步就能上墙,翻过去跟燕子飞似的。”老人被陆长风扶着半坐起来,背后垫了枕头,看着林芝在打量自己的照片,笑眯眯地说。
“我再盛一碗,刚刚撒了……”
“不用,饱了。这么大年纪,能吃多少?咳咳……”老人一咳起来,肺像漏了气的风箱,半天都不带停地。
“那把肉再热热吧,您喜欢吃就多吃两块。”不等老人拒绝,陆长风端那一小碗蒸肉出了房间。
看他出去了,林芝赶紧跟着往外走。
“来来,坐会儿。”老人抬抬掌心招手。
林芝犹豫了一下,不太好意思拒绝,就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。
“长风这孩子苦,家里全靠他在外面做点零工撑着。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,三天两头就得去医院,总要他来回跑。他很少带同学回来,你是头一个,平时在学校说得来吧?他没什么朋友,你们要好好的。”
老人喘了会,又接着说:“我让他去找亲生父母,他性子犟,非得守着我。不是没人管我,他要是不管,我儿子会来管,就是爱多操心……”
林芝瞪着眼,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大的信息量。
陆长风是捡来的?
“您儿子不就是我爸吗?他在澳门呆着呢,我上哪儿找他去?”陆长风走进来,不耐烦地说。
“他可不是你爸,也没认过你!黑心烂肝的东西,去澳门赌钱,裤子都输了,前些时跑回说要把我这院子卖了,这是要把咱爷俩往街上赶呐!”一提到自己儿子,老人一下就精神了,说话都不带喘,声音洪亮。
“那您还说我不管,他会管?我不管您,他直接给您扔桥洞底下,叫我上哪儿找去?”
“那也不要你管。”老人头一扭,拒绝陆长风喂到嘴边的蒸肉。
“不吃是又想住院了?”
“我不住院,住院费钱!”
“我有钱。”
“那都是你出去做工攒的血汗钱!还得留着念大学呢!我这把老骨头扔就扔了,值当个什么?”
“不吃营养跟不上,肯定得住院,不是您说去不去的问题。”
老人嘟嘟囔囔了半天,还是没拗过陆长风。
伺候着吃完了,又扶老人躺下,陆长风看了眼林芝,“出去吧。”
林芝跟出了房间,陆长风仔细把门带上,回头看她直楞楞地看着自己,轻笑一声,“怎么了?觉得我可怜,同情我?”
“没没,没有!”林芝赶紧摆手。
陆长风抬腕看表,“还有一个小时时间,你是要站在这里盯着我瞧,还是开始今天的内容?”
林芝刺溜一下,坐到桌边。
陆长风在书包里摸出一个笔记本,扔到林芝面前,“这是估的题,你先看看,会的就跳过,不懂的咱们再细说。”
说是一个小时,实际上不止,林芝一学就停不下来,陆长风也没硬卡着点说停,她问就答,知无不言。
“做数学题,真的好好玩。”林芝埋头解出一道大题,感觉比吃了最喜欢的甜点还舒服。
“照你的速度,这些东西到星期三就能全部吃下来。余下的时间,还是好好在作文上下功夫吧。”陆长风收拾桌上东西,慢条斯理地说。
林芝伸了个懒腰,“已经开始在写了。”
“不早了,我送你回去。”
“不用送了。”
“这边治安不好。”
林芝闭了嘴。
并肩走出街口,天幕已是繁星遍布。
“对了,补习费给你。”林芝记起来,赶紧去摸包包。
“周五前给我就行了,不用一天一天算。”
“周五?”
“嗯,周五有用钱的地方。”
“还是拿着吧。”林芝直接塞到他手里。
陆长风推了小食街那边工作给自己补习,家里的情况又是这样,手里多点活钱肯定要方便得多。
慢慢走着,林芝琢磨着刚才讲的一道题,觉得有个地方还是没太吃透。
一偏头想问问,却发现陆长风嘴唇微动,不知念叨着什么。
凝神去听,才听到他在背诵大段大段的英文。
“你真是一点时间都不放过啊?这么见缝插针地学。”林芝感叹。
“嗯,在饭店打工,洗盘子时也背。”
“难怪你成绩这么好。”
“勤能补拙。”
林芝觉得陆长风这话说得不地道,他哪儿拙了?别是在拐着弯的说她吧?
“你最难的一次考试,是在什么时候?”林芝有点好奇。
不管什么题目都游刃有余的陆长风,会被怎样的卷子难倒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