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这边讨论的夫妻俩,正在吵架。
孙建民虽然不胜酒力,意识还是清醒的,躺在自己的床上有些迷迷糊糊,被人碰一下敏捷躲开。
王娟早知他是这样,毛巾狠狠一丢,说:“打量谁稀罕啊。”
孙建民一板一眼地说:“我自己来就行。”
拒人于千里之外,旁人看着不会猜这是对夫妻。
王娟只觉得满腔怒火,尤其是最近看隔壁甜甜蜜蜜,羡慕使她燃烧,刻薄道:“我脱光你都不会怎么样,有什么好怕的。”
孙建民沉默片刻,说:“你要是想离婚,随时可以。”
不说这句还好,说了王娟根本忍不住,眼泪簌簌往下掉,说:“是,反正我还是大姑娘,好嫁得很。”
都说她勾男人有一手,谁能想到她从来没得手过,王娟照镜子的时候常想,这张脸长得不够美啊,要是再美些就好,即使她知道和外貌无关。
孙建民不想跟她讨论这些,即使两人是众所周知的夫妻,这些仍然不在他和看着长大的世交家的侄女可以说的范围内,他仍然是个长辈,面对的是他需要守分寸有礼的孩子。
他克制道:“很晚了,你好好休息吧。”
有些话一旦开头,很难收尾。
王娟平日里装得一副长辈样,其实年纪也不大,到不了他这云淡风轻的境界,当年也是看中他这个样子,才死乞白赖非要嫁进来。终究是强扭的瓜不甜啊,她是苦在心里,能跟谁说?
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:“我迟早要让你后悔。”
隔壁的动静,当然是传不到这边,哪怕能,赵秀云也听不到。
方海借着酒劲,折腾得她说不出话来,沉沉睡过去,第二天却仍然要早起上班。
赵秀云困得不行,有些睡不醒的烦躁,看到枕边人睡得沉,气得踢他。
方海朦胧醒来,吓一跳问:“怎么了?”
还敢问!
赵秀云不想搭理他,起来弄早饭。
一向是分工,方海去拿牛奶,回来叫孩子起床,盯着她们刷牙。
赵秀云热牛奶、蒸馒头,自从有冰箱,一次可以做不少存着,不用每天揉面,快不少。
馒头是细粮,又做得大,像苗苗最多就只能吃一个,方海一口气却能吃五个,半斤牛奶都不够的,还得灌两大杯水。
家里就有这一号,每个月那点供应粮怎么吃都不够,赵秀云到处花心思倒腾口粮,总弄点别的东西给他垫巴。
主要取决于能买到什么不要票的东西就算什么,这种事也是碰运气,拿不准的。
过年能买到的更多,连大白兔都能多买一斤。
禾儿就爱吃这些糖,盯着玻璃罐子不错眼。
赵秀云锁得严严实实地,说:“这些都是过年要吃的。”
大人小孩都要来串门,没东西招待客人怎么行。
禾儿可怜巴巴跟妈妈说:“我就吃一颗可以吗?”
好像谁短过她的嘴似的。
赵秀云看了不忍心,说:“就一颗啊。”
多了也没有。
她对着女儿铁面无私,却偷偷拿来泡水给方海喝。
方海端过杯子,嘴唇一碰就知道是甜的,问:“是什么?”
赵秀云怕在客厅的孩子听见,悄悄说:“大白兔。”
都说七颗糖等于一斤奶,是好东西,全家就这个最需要补,她本来想多买点,没能弄到票,只能给孩子少吃点,反正她们只是馋,偶尔有一口就行,即使没有大白兔,家里也不缺其它吃的。
就这一杯,方海非要跟她对半分。
赵秀云无奈道:“是给你喝的。”
出任务又受了点小伤回来,可不得好好补补吗。
方海觉得自己强壮如牛,反而握着她细细的手腕说:“我看你最需要补。”
惦记这个,惦记那个的,怎么不见惦记自己。
赵秀云当然也爱惜自己的命,说:“我最近已经吃得很多,也有在锻炼。”
可就是不长肉,去看医生,医生也说没毛病。
她那点食量,看在方海眼里就是塞牙缝,意有所指道:“我看是动得不够。”
夫妻俩的私房话,赵秀云一听就知道,踩他的脚说:“闭嘴吧你。”
真是青天白日的,越来越不知道什么叫害臊。
方海无所谓笑笑说:“快喝吧,当心孩子进来。”
说得好像是苛待她们的后爹后妈。
赵秀云觉得还是要说一句道:“不是没给她们吃。”
就是给得少一点。
她借着方海的手尝一口,泡水喝比吃糖淡一点,但奶味也很足。
你一口,我一口,好像在分什么宝贝,亲亲热热地。
厨房的窗也是对着走廊的,其实不大会有人走过,赵秀云今天忘记拉帘子,王娟把夫妻俩的恩爱看得一清二楚,眼里有羡慕、委屈和悲伤。
那双眼睛,好像会说话。
赵秀云不小心对上,心里想,即使不是美人,就凭这双眼,也该人人都喜欢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