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抓周
因石景兰来意未明, 石家兄妹也不好明着告状,只在还欠银的时候, 附带着送了一封家书, 影影绰绰提及此事。
纪雨宁当然一眼识破他们的意图——这两兄妹肯给她写信已经很神奇了,到底谁才是他们的长姐?
无论如何这消息来得及时,纪雨宁还是谢过他们的好意, 如今她才真正品出点京城里的人情味, 哪怕向来自傲的石家,也并非全然忘恩负义的。
不枉她素日舍出的小恩小惠。
做一个贤妻理当装作看不见, 避免再起波澜, 但纪雨宁转头就捏着那封信笺去找皇帝——她承认, 她只是想看看楚珩的反应, 设若他对石景兰余情未了呢?
楚珩只皱起眉头, “朕又没请她, 她怎么自己来了?”
石景兰如今的身份实在有些尴尬,当初虽是被皇帝“请”出去的,名义上已废黜德妃的位份, 尽管膝下养着一位郡王, 可当今尚未驾崩, 她也不能称王太后——她若是知趣, 就该老老实实呆在封地, 何必还来参加娇娇儿的周岁宴?简直自取其辱。
纪雨宁面容沉静,“来者即是客, 她也算有心, 不如请她进宫来住罢。”
楚珩睨着她, “你当真这么想么?”
“当然不是。”纪雨宁飞快地卸下伪装,红唇微微向下, 带了一丝不高兴与薄嗔——待在楚珩身边越久,她倒是越来越习惯撒娇了,像是越活越年轻。
想也是因他会无条件包容她的脾气,不像在李家,摔个碗都如临大敌。
太过自持的人,偶尔使点小性子便叫人禁受不住。楚珩的手不自觉地落到她雪白柔腻的颈子上,缓缓摩挲,看似在抚平她的情绪——实则是趁机揩油。
他忍笑道:“那不如朕命人请她回去?”
纪雨宁还没这么小气,来都来了,总得尽完地主之谊再走,她只是担心石太后的反应。好不容易慈安宫那边松了口,若石景兰得知封后的事……
“不如暂且缓一缓?”纪雨宁迟疑着道。
然则楚珩决心已定,他甚至连一刻钟都不愿耽搁。石景兰知道了也好,趁早死了这条心,总好过仍抱些不切实际的妄想——楚珩倒后悔自己告诉得太迟,若早些分证清楚,也不至于有后来那些周折。
因皇帝金口玉言,礼部还是如期准备下去。石太后也辗转见了侄女儿的面,本来踌躇该如何将消息告诉她,哪知石景兰却颐然道:“姑母勿忧,我已尽知了,此番前来,是专程向表兄表嫂道贺的,只别嫌弃我身无长物就好。”
石太后方才释然,“你能想明白,那哀家也没什么好担忧的。”
心下却有点感伤,看来这些年孤身在外的辛苦到底磨平了景兰的脾气——她若早如此该多好,当初若有这份豁达劲儿,必能与纪雨宁和睦相处,也不必连个妃位都挣不上了。
到底还是时候不对呀!
因得知景兰出来得匆忙,来不及准备贺礼,石太后又命人开了库房,代为准备了好几样珠光灿烂的奇珍异宝,省得她在纪雨宁面前丢人。
石景兰满口答应着,转头却悉数命人送回驿馆,她自己则只带了几件土仪,堂而皇之地去拜访承乾宫。
纪雨宁正和玉珠儿试穿衣裳,几个仆妇伺候得团团转,也还忙不过来——那件凤袍的裙摆实在太长了些,得三五侍从才能勉强拉得动,不过颜色却是极正,远远望去恰如一团红云般,美煞人也。
石景兰定定的望了半晌,不着痕迹掩去眸中那抹羡慕之色,方才柔声开口,“皇贵妃娘娘。”
纪雨宁早料到她会过来,倒也不觉得意外,不慌不忙地让人奉茶,一壁熟练地寒暄起来,“妹妹在封地可还好?吃住都还习惯?”
从前两人皆在宫中时,两人亦姐妹相称,次序却是颠倒的。到了今时今日,石景兰哪还敢摆姐姐的谱,纪雨宁更是连谦逊都忘了,瞧她一口一个妹妹唤得多亲热!
石景兰暗暗咬牙,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,只含笑道:“姐姐如今可谓苦尽甘来,再无后顾之忧了。”
她所朝思暮想的一切,皇后之位,太子之位,全都落入纪雨宁囊中——不能说是她抢走的,而是皇帝心甘情愿奉送给她,但正因如此,才叫人愈发不平,怨恨起天道偏颇。
明明她一点都不比纪雨宁差,何以两人的命途会迥异至此?
石景兰轻轻转着手中杯盏,却一口茶都不肯喝,她怕下毒。纪雨宁已是皇后之尊,毒死一个宫里赶出去的弃妇又有何难——是啊,弃妇,石景兰从前还嘲笑过她这点,可如今自己不也一样?
她是一无所有的人,没了身家,便只能用这条命去赌了。想起上京之前那些藩王给她的书信,石景兰神情变幻,终不免有所动容。
纪雨宁也瞧出来,却没往心里去,只当她因嫉妒才控制不了情绪,不过她与石景兰本非知交,也没有谈心的必要,略坐了一会儿,纪雨宁就叫人倒茶送客。
临别时,石景兰似有深意地道:“皇贵妃娘娘,祸兮福所倚,福兮祸所伏,我只怕您受不住这泼天富贵。”
以纪雨宁的出身而言,她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已经顶天了,进宫未足两年便得立后,放哪朝哪代都是不敢想象的事——烈火烹油也不过如此。
石景兰许是好意提醒她慎重,纪雨宁却只淡淡一笑,“多谢。”
她惯来如此,天塌了也不见有何反应。石景兰本意是想吓一吓她,顶好让她这段时间睡不安稳,没法安心准备庆典,然而瞅着纪雨宁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,石景兰满腔的得意便消失无踪——看来只有真正让她吃了苦头,她才会知道教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