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在今夜毫无征兆地突然泼下。
许梨漾做了一个噩梦。
梦里的内容深刻得可怕,深刻得她死都不会忘。
在被称作美好代名词的青春里,展开的不是干净整洁的校服,是木桌上刻下的一段段谩骂,故意被落单的尴尬组队,无处不在的细微嗤声,站起身便一阵骚动的课堂回答,突然在她身后爆发的尖锐笑声,满天飞的谣言,不点名道姓却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指桑骂槐,转过身那突然放低欲盖弥彰的摄像头,似有若无的白眼......
这种霸凌,不具备殴打的伤害。
她们的拳头没有砸在她的身上。
却密密麻麻地落在了她安静的青春里。
永恒地、缓慢地,一寸一寸地,折磨着她。
她的家是在清厦最边边的城中村,被笑称为贫民窟。
家对面就是散发着一股腐烂恶臭的露天垃圾堆,电动车充电线密密麻麻交织,让人忍不住担心下一秒就要爆炸。
在清厦这个全国闻名的繁华大都市里,无数漂泊的打工人在此落脚,充满希望地启航,却又一点一点地被生活磨灭掉光芒,变得灰扑扑的,逐渐潮湿发霉。
灵魂仿佛锁在深处地底,抬头望天空想喘口气,却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织成网的黑色电线,上面还挂着邻居抽丝发黄的潮湿被单。
北漂者抱怨这个连阳光都奢侈的街巷,她在这密闭的门窗里住了十六年。
“贫民窟”附近最不缺的就是日常用品店。
因为穷人家最需要的就是生存。
爸爸去世,妈妈是哑巴,是勤勤恳恳给别人做家务的保洁。
一个小时四十块钱,因为是哑巴,扣了五块。
有时候她也会跟着妈妈一起去,业主试探中带着不满问:“多一个人来是不是需要加钱?”她连忙说不用,她是来帮妈妈减轻压力的,还是付原价。业主点点头,又叹了口气。
在她离开时,塞了二十块钱在她手心里。
她每天上完课就去楼下烧烤店洗盘子,每个月也有一千块的收入。
后厨弥漫着油烟味,烟火缭绕,人声嘈杂,堆积的碗碟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,她戴着塑胶手套,不停擦着油腻的碗碟,发出“嘎吱嘎吱”的声音,腰背酸痛得近乎麻木,手也被泡得发白起皱,耳边是老板娘的骂声,她咬着牙,日复一日,反反复复。
泡沫轻飘飘地落在她的眼睛上。
从眼眶里化成珠子重重落下,砸在塑胶手套上。
其实她很感谢烧烤店的老板娘,她年纪小,只有这家烧烤店愿意收她。
学校里的人,好像在空气里装了摄像头,无时无刻地跟着她。
她在烧烤店洗盘子的第二天,这件事便从无数人的嘴里像弹珠般弹了出来,快速蔓延。
在上课时,有男生故意捂住鼻子:“怎么一股烧烤店的味道,谁没洗衣服啊?”
引起了一小阵窸窸窣窣的笑声,目光也似有若无地从四面八方围绕而来。
教室的风扇呼啦呼啦的转,发出卡碟的声音。
她没回头,笔尖停在纸张上,身体冻僵在了盛夏的暑天。
她洗了。
她每天都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。
为什么要这么说她?
“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,我做错了什么吗?”她曾经很真诚地问过。
造谣她的女生闭口不谈,骂她的男生欲言又止,似乎连他们自己都根本不知道为什么。